英雄的宇宙(张瑜娟)

  时间如浩渺江河,滚滚而去,那些个过程叫做流逝,那些个沉淀叫做历史,流逝如泡影,沉淀却是细密的现实,隔世飘摇,如梦淡去。

  秦长城便是时间流逝里的沉淀物,堆积如山,写尽旧梦与沧桑。

  许多年究竟是多少年?几千年的旧梦究竟是谁的?历史的帷幕仿佛再次拉开,那个铁铮铮的黑脸男子是谁?他是个梦想家、预言家,还是个行为艺术家?烽烟迷乱,所有难以辨识,唯见长城万里,迤逦而去,从临洮至辽东,像个难解之谜,不可思议地存在着。

  长城存在的直接目的是御敌。然而长城真的就仅是御敌吗?在横跨万里的高山之巅修建当时的生产力几乎没法完成的巨大工事,仅仅只是为了御敌?完全可以在高山之巅修建屯兵的驿站,筑报信息的烽火台,一路延伸,可以造出比万里更长的防御战线,并且那样不会如此的劳民伤财……当然,长城是崇山峻岭之上的又一个之巅,是最高处的另一道防线。可是在本来已经很高大的山峰之上再筑一道墙究竟有多少意义?或者御敌仅是一方面,那么,另一面是什么?另一面之外的又一面又是什么?太多未知,谜样呈现。

  如果秦长城是个谜,那么秦王便是那个造谜者,或者说是那个造梦者,谜底也许常源自于梦想。思考两千多年前的谜与梦显然太费思量,分不清是谁在做梦,是千年前的那个人,还是千年后的我们?隔了几千年的风霜再看回去,仿佛是要去到时间的另一个维度,烟波淡远,莫名惆怅。

  或者秦长城就是一个人的野心,是一个野心的版图,括住的是现实,未扩的是野心。野心的边缘和野心的扩张。野心竟然也有边缘?凭空的一道墙,于此便有了内外、现实和冷静。那个冷静的野心家完成了世人做梦也无法意识的事,他无疑是个天才的策划者,无疑是个超时空的管理者,甚至是最强有力的执行者。可那仍是一道墙,一道建造难度极高,工程极度复杂,绵延万里的好大喜功的墙,于此,这道墙早已不是墙的意义,或者已超越了墙的意义,它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这让千年后的我百思不得其解。又或许筑墙本身就是意义?

  难道千古无人能匹敌的秦王会以为筑一道墙便可阻止外敌的入侵?或许他身后的帝王们,真的会这么以为,他们是效仿者,效仿是另一层面的事,秦王是无敌的帝王,秦军是无敌的军队,他怎会消耗巨大人力物力去筑一道仅是防御入侵的墙?以秦王的风格他完全可以举兵关外,灭了匈奴,最不济也将善于潜藏、善于逃跑的匈奴赶出几千里之外。可是秦仍是造了一道墙,冒着被国民反对的危险,孤注一掷。这是一道怎样的墙?它防御的是什么?围住的又是什么?想起唐人诗句:“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长城总是和战争和离别相提并论的,可见修筑长城如果不是一个错误那便是:秦王是孤独的,萧瑟独立,仗剑天涯,却无人能解。

  试想一个两千年前的普通人怎可能去体会那个超人般的秦王之心。甚至于于今人他仍是个谜,于是秦王注定孤独。

  以为筑一道墙便可阻止入侵在今天看来是多么的可笑。当然,今天的我们看到的多是航拍的长城,是立于高处的俯视;当时的状态却是高山仰止,是高山之巅的又一个之巅。或者一道墙也许构不成阻止,可是却会形成心里的重量,一方是防御的信心,另一方则是心理上的困难升级。如此,长城的存在被上升到心理层面,这个层面是需要逾越许多障碍的:民众、对手还有秦王他自己。

  秦王显然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类似于他造的那道孤独的长城,就那么立着,千百年也不转换站姿,他怀揣巨大的梦想,这个梦想让这个超级天才率领他的无敌军队布出了超时空的箭阵,横扫劲敌,统一天下。这还不算,他更统一了文字、货币、思想乃至人心,还有建筑,以及研发荒诞的不死药……这整个像极了一场庞大的行为艺术体系,其语言是写实和梦幻,其观念是超越。

  还有荆轲,秦王本想放走了那个前来刺杀他的卫国男子,却被他的护卫刺死。这个“放”的行为需要多大的襟魄!何谓知己?知己或许便是瞬间里的相通相觉,或许是不需要语言的两下里的深层感知,是一个人在此时时空里遇见了另一个自己。

  秦王无疑是站在最高的心理平台之上的那个人。立于高而远时再看世间的所有也许并不那么有意思。恰如秦长城是一道孤独的墙,立于众山之巅,一路流泻,流泻孤寂。英雄多是悲怆而苍凉的,默默俯瞰众山的青绿,默默俯瞰曲水的千折百回,但他的内心绝不是孤独,是强大、是超越、是绝世独立、是智慧、是思考、是天地人的贯通,是贯通后的新宇宙。

  然而,长城仍是个难解之谜,更是奇迹。想起埃及人的金字塔,那是另一个谜,它们的不同在于一个是梦想之谜;一个是为死后的身体造一个华丽的堡垒——建筑之谜。简单的想法,不简单的手笔。梦想在某个意义上一定是大于死去的身体的,因此,长城是活的,婉转着向前再向前,永远站立于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