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与草莽
姚展雄《素心无尘》序
陇菲
素未谋面之原籍甘肃现居西安的青年作家姚展雄,看了我给台湾新秀学者薛仁明《孔子随喜》写的序《论语别观》,知道陇上有此一人。遂发来电子邮件说:“请看在佛的面子上”,给他新著《素心无尘》作序。
面对三世诸佛,哪敢不从其命。
姚著拜读之后,感兴油然而生。那感兴,相关华学文脉,相关华夏草根。
木心曾说:“中华不见风度才调久矣!”
陇菲的感兴是:当此中华无华,文明无明之际,民间竟有如此有志青年,孜孜以求道德文章。
人类学喜说“田野”,社会学常说“草根”,文化学又说什么“大传统、小传统”。我不知道,像姚展雄这样的青年才俊,是什么样的“田野”孕育出来的“草根”?又是什么样的文脉,滋润着与占统治地位之“意识形态”并不相干的如此思想意识,滋润着与占统治地位之“大传统”并不相干的如此“小传统”?
“文化断层”、“后继无人”,是社会学家、文化学家、乃至政治学家痛心疾首话题。
不过,无论是怎样的乱世末日,天才风流总会脱颖而出,就像“黑天鹅”证伪全称命题“一切天鹅都是白的”一样,使得“文化断层”、“后继无人”的归纳结论,处于被置疑的尴尬境地。
新的问题旋即提出:
政治的、经济的、军事的、人事的种种,果真对文脉的承续有那么重要?
除了种族灭绝之外,文脉果真那么容易“中绝”?
尤其在像中国这样特别看重典籍守藏的国度,已然外化相对独立于人体的文脉,果真就那么脆弱?
看来,我们对外在于“生身供养”的“法身供养”还缺乏起码认识。
看来,名曰精神,名曰灵魂,名曰信息,名曰资讯,超生死,越时空,和民族,类人群的文脉,亦即文明此脉,人类此脉,还处于我们认知的盲点。
看来,我们对外化而相对独立于人类生物肌体的文脉及其外化、内化反馈机制,还有待认真研究。
尽管秦始皇焚书坑儒,尽管满清王朝文字狱酷烈,尽管民国时期五四运动彪狂雨急,尽管文革残暴肆虐,开放性的、超越时空、超越自然、超越历史、超越社会、超越民族、超越个人、超越年龄、超越性别的文象,毕竟已自成世界。
此文象世界,其中有精,其中有神,其精甚真,其神甚明。
只要有轩敞而又聪慧的灵魂,外化之文象其精、文象其神,旋即内化于清明灵秀,旋即注入其心田,成为汩汩流转、潜涌不息的文脉,文而化之、化而文之,不断润泽历代青年才俊。
历史关头,一本经典,一个天才,一段戏文唱词,一番渔樵闲话,几个素心之人,几株民间草根,也许就接续了藕断丝连之文脉,也许就延绵了风雨飘摇之文明。
佛教所谓“法身供养”、“生身供养”,正是如此于外化、内化之间反馈互动。
人类文明,正是如此不绝如缕。
木心《鱼丽之宴·迟迟告白》曾说:“爱默生觉察到美国的文化从社会表面看是荒漠的,街道上没文化,店铺中没文化,娱乐场所更没文化,然而文化还是在流,在生活的底层流,所以只好称作‘潜流’。”“如果有一时期,降生了几个文学天才,很大很大的,‘潜流’冒上来扈拥着‘天才’,那成了什么呢,那便是‘文艺复兴’,或称文学的‘盛世’,‘黄金时代’”。
西人有云:“英雄乃一,群众为零。零若无一,值不过零。”陇菲则说:“英雄为一,草根为零。一后零多,其值大增。”
英雄、天才,是所谓“一”。这“一”,如若其后无“零”,仍不过是“一”。“一”后若是有“零”,且有许许多多的“零”,这“一”,便能成百、成千、成万、成亿、成兆。此所谓“零”,正是华夏神州之文脉潜流,正是中国遍布山野田畴的草根。
草根与草莽不同。草根有根,其根甚固,其根甚深。华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