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天堂”的一个嘲讽
——托妮·莫瑞森小说《天堂》
北塔
《天堂》又译《乐园》,是莫瑞森获诺奖之后发表的第一部小说,4年磨一剑,可见其小说创作态度之谨慎与严肃。
跟她以前的小说一样,这部作品所着手的也是黑人主题,他们在历史上和现实中碰到的各种各样的问题,他们是如何对待问题的,效果又怎么样。但其能指似乎要远得多。
小说的历史视角是在一个美国南方的叫做鲁比的小镇上展开的,那个镇由一批黑人在1890年始建,他们曾在南北战争时期服役于南方政府,战争结束后,作为战争的牺牲品和替罪羊,遭到清洗和驱逐,遂千里迢迢逃到这里安顿下来。可以说,是屈辱和仇恨建立起了这个镇子,当然,也包含着希望和祈祷。他们想把这个镇子建成世外桃源,自耕自作,自娱自乐,跟外界基本上老死不相往来,而在内部实行的是原始共产主义式的制度,大炉灶无疑是这一制度的象征,它与镇子几乎是同时建立的。从精神层面说,这一具有宗教成分的大炉灶可以用来为新生儿进行洗礼;从物质层面说,这一属于公共财产的大炉灶可以供各家做饭。鲁比镇的黑人们以极端的封闭来表达自己对外界的厌恶和抵御,以为这样就能幸存下去甚至得到发展。
但是,鲁比镇的历史是一部式微史,其最明显的标志是人口数量的逐渐减少,从最初的上千到目前的数十。而人口的素质也不是在提高,反而可能是在下降。镇子上的人们还沉迷于愚昧而单纯的奇思怪想,还相信宗教祈祷的药理作用,甚至因为在最近的25年间没有人在镇上死去,而以为这是个不死之镇(实际上,那是因为很多人都受不了小镇闭塞落后的状况逃出去了,宁愿客死异乡,也不愿意回来)。
鲁比人,尤其是成年人,当然能预感到,镇子已经处于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在年轻人沉醉于狂欢之时,成年人的仇外情绪的阴影急剧膨胀。
终于有一天,他们有了行动——袭击了一所离镇子只有17英里的女修道院。其实,那是一个妇女避难所,任何女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在面临危险和处罚时,都可以到那儿去躲避一阵。
事实上,在白种男人主导的美国社会,黑人和妇女都是受到歧视和迫害的群体。无论是鲁比镇还是修道院,都是避难所而已。所不同的是,鲁比镇是黑人们自助和互助的地方,虽然有男有女,但黑种男人绝对是主宰和权威,妇女处于被宰割和欺凌的境地,实在受不了了,就跑到修道院躲避。它不经意间所模仿的恰恰是外面那个迫害他们的或者说他们竭力想摆脱的大社会。而修道院是女人国,是妇女们自助和互助的地方。正如黑人们曾经一度把鲁比镇视为他们自己所建立的人间天堂,妇女们也认为修道院是她们自己所经营的人间乐园——当然,充其量也只是苦中作乐而已。
当鲁比镇的男人们袭击修道院的女人们,小说的主题就由种族歧视问题转到了性别歧视问题。在当今美国,这两个问题被看作是相互关联的。女权主义实际上是在争取种族权利的斗争中发展起来、演变而来的。作为美国黑人女作家中的魁首,莫瑞森是“双枪老太婆”,左手指向男人,右手指向白人。当然,莫瑞森并没有被仇恨弄瞎了眼睛、冲昏了头脑,并没有见男人就打,逢白人就骂。她是勇敢的,更是睿智的;她是仗义的,更是清醒的。她清醒地认识到黑人和女人自身所具有的问题,而不只是简单地把问题的责任全都推给白人和男人,或者,如更加可恶而偏狭的某些黑人,把责任推给与自己同病相怜的女人。莫瑞森能直言不讳地指出受害者的思维误区和心理问题,是她最勇敢的表现,而让她最痛心和寒心的,就是本来应该站在一条战壕里的同志却互相歧视、猜疑、打击。
《天堂》所隐喻的或者说嘲讽的,是整个美国的历史和现实。在美国内外,有很多人把美国视为人间天堂,以为到了美国,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