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的自信

 沈从文的自信
 姚家明
 一个作家的作品,在他(她)所处的时代,以及后世文学史上的地位,常常是有些变化的。有些作家,在当代红火一时,时间一久,便完全被人所遗忘;而有的作家,生前并不怎么赤名,可时间越久,作品愈会被人所推崇,这才是真正的作家,真正的作家是能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他们的作品像酒一样,时间越久,越发醇香。
 可是,一部优秀作品,往往会被人忽略和误读。这在中外文学史上是不乏其例的。被人忽略和误读是一个挑战,有的作家会在默默无闻中销声匿迹;而有的作家则会在没有光环和鲜花的日子里,坚定地坚守自己的良心和创作阵地。这需要的是内心强大的力量和相当的自信。
 沈从文就是这样一个作家。在以革命文学、呐喊文学为主流文学的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沈从文从容不迫的抒写着他的湘西,营造着他心中的希腊神庙。尽管遭到包括鲁迅、郭沫若等人的指责和屈解,他亦毫不动摇;他对自己的作品相当自信,在给爱妻张兆和的信中,他是这样说的:
 因为我看了一下自己的文章,说句公平话,我实在是比某些时下所谓作家高一筹的。我的工作行将超越一切而上。我的作品会比这些人的作品更传得久、播得远。我没有方法拒绝……
 ——《横石和九溪》
 泉水潜伏在地底流动,炉火在灰里燃烧,我不过不曾继续使用它到那个固有工作上罢了。一个人想证明他的存在,有两个方法:其一从事功上由另一人承认而证明;其一从内省上由自己感觉而证明。我用的是第二种方法。我走了一条近乎一般中年人生活内敛以后所走的僻路。寂寞一点,冷落一点,然而同别人一样是“生存”。或者这种生存从别人看来叫做“落后”,那无关系。而千年前的庄周,仿佛比当时多少人都落后一点。那些善于辩论的策士,长于杀人的统帅,人早死尽了,到如今,你和我读《秋水》、《马蹄》时,仿佛面前还站有那个落后的衣着敝旧,神气落拓,面貌平常的中年人。
 ——《沉默》
 沈从文知道他的创作路子在当时不会大红大紫,他甘愿寂寞一点,冷落一点,但他自信几十年几百年之后自己创作的价值,就像战国时期的庄周一样,当所有的风云人物黯然失色的时候,他和他的作品依然鲜和和挺立。
 在对自己作品的正确估价的同时,这位个头矮小而赢弱的作家毫不客气地批评了当时几个当红作家:
 张资平,把这样名字提起时,使我们所生的印象,似乎是可以毫不惊讶的说:“这是中国大小说家!”请注意大字,是数量的大,是文言文“汗牛充栋”那个意思……张资平在他作品方面实在是常常孪生,常常让读者疑心两篇文章不单出于一只手,又出于同一时间。忠厚的说,就是他那文章“千篇一律”。
 ——《郁达夫张资平及其影响》
 废话是热情,而废话很有机会成为琐碎。多废话与观察详细并不是一件事。郭沫若对于观察这两个字,是从不注意到的。他的笔是一直写下来的。画直线的笔,不缺乏线条刚劲的美。不缺少力。但他不能把那个笔用到恰当一件事上。描画与比譬,夸张失败处与老舍君并不两样。他详细的写,都不正确的写。
 ——《论郭沫若》
 沈从文对自己作品的自信,以及对当时一些所谓名家的不客气的评论,源于他对文学创作的深刻认识,他不是狂妄自大,更不是目中无人。沈从文的这些评论在几十年后就得了论证。
 这就是沈从文,他能正确认识自己;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写,不该怎么写。他懂得扬长避短,发挥优势。他以湘西这块神奇避远的地域作为他小说、散文创作的根据地,给我们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神奇、美丽的爱情故事和民风淳厚的风俗画卷。他不慌不忙,不急不躁,虽然冷落一点,寂寞一点,但他一篇一篇的写,写的是那么好,又那么从容。
 这就是沈从文的自信,一个真正作家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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