鳝鱼汤

??? 我是穷人家的孩子。
  穷人家的孩子嘴谗,因为许多东西没吃过,所以村长家的公子哥每次向我们显摆他们家又吃红烧肉、又炖老母鸡时,虽然我们总是不屑,但喉咙里的口水还是不争气地滑落了两滴。
  其实我们可以有肉吃,立夏秋凉的时候,我们哥仨随便去田野里走一圈,泥鳅、鳝鱼就有一盆子,尽管如此,我们仍然没有肉吃。我们把泥鳅、鳝鱼卖给城里人,卖来的钱就给了学校交书费、学杂费。这事父母也知道,母亲总是说,留下点给自己吃,可每次我们都说很好卖,一进城就被抢光了。这当然是假话,我们哥仨有过降价处理的经历。可家里刚借钱盖了瓦房,更何况哥仨都在读书。

  其实那天的黄昏跟平常一样,所不同的是村长家来了县城的人,我们辛苦了一天的泥鳅、鳝鱼就这么被村长买走了。
  其实那天跟平常还真不一样,大哥、二哥还有我都考了全年级第一,我们哥仨老早早就去田里忙活,母亲说今天的鱼儿不出售,今天的鱼儿自己吃。晚上六点多,泥鳅汤烧好了,黄鳝也剔了骨,正准备下锅,村长带着人来家里,说县城来了人,点名要吃咱村的泥鳅、鳝鱼,这个时候那里弄去?
  父亲低头抽水烟,村长说县城的人得罪不起。
  县城的干部那时离我们太远,但村长却很近,县城的干部我们得罪得起,可村长却得罪不起。父亲没接村长的钱,钱是母亲接的。水还在锅里翻滚,泥鳅和鳝鱼却被村长端走了。
  狠狠抽了几口水烟的父亲说,他去田里弄点鳝鱼。我们要跟着去,父亲不让,父亲说,这是他欠我们的。

  饭都没吃的父亲抬着锄头就出了门。
  父亲没有我们钓黄鳝的技术,所谓的弄鳝鱼其实就是抬着锄头在收过稻谷的田里开沟,这样一来农活也干了,而且还能挖到鳝鱼。
  我们等到晚上十点多,父亲都没回来。父亲是后半夜回来的,回来的父亲满身是血,母亲大半夜敲邻居的门把父亲送到了卫生院。
  据母亲说,夜里12点父亲还没回来,她忙去田里看,去到田里父亲已经挖了三条沟,鳝鱼也有十多条。应该是累了饿了天又太黑,最后一锄父亲脚下一滑就铲到了自己。
  父亲在卫生院里让母亲回家把鳝鱼煮了给我们吃,母亲要煮时却被我们拦住了。
  三天后,母亲把父亲推回了家。看见鳝鱼还在盆里,父亲就咳嗽得厉害。
  见父亲动怒,我们哥仨忙烧水剔鳝鱼。大哥把煮好的鳝鱼端给了父亲,父亲喝了一口让我们也喝。平时从村长家门缝里溜出来的美味无比吃在嘴里酸酸的。
  父亲问我们好吃不?
  我们点了点头。

  父亲说,他对不起我们哥仨,衣没好衣,饭没好饭。说完这些的父亲全身都在喘。


  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今早父亲打电话问我最近的情况,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打电话回家了。当时的我正在查看文件,所以草草就把父亲打发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朋友点了盘麻辣鳝鱼,看见鳝鱼的时候我的心一紧,我想起了父亲问我们哥仨好吃不的神情。
  我退出了局饭,朋友问我咋了?我没说明。回到办公室的我静静地写下这篇文章,写给自己也写给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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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发表于:读者论坛-散文随笔?阅读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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荐者语:
??? 亲情在文章里闪闪发光,一篇令人难忘的文字。

——木菁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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