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在 汉 阴
陈 绪 伟
听母亲说,我出生在漩涡街所在的滩上。当时,刚解放不久山区知识的渴望,父亲就从县城调到南山的漩涡小学教书,出生的滩上是二十几户人家的小镇。后来“春天的故事”唱到了这里,滩上的小镇太小干脆就变成村民小组了。漩涡镇的街,就迁移到冷水河与汉江的交汇口上,这里的天地间也“荡起滚滚春潮”,也神话般的崛起座座楼,还在香港回归的哪个季节,街边码头建起了跨江跨河两座大桥,连接了江河两岸的五县三省,这街上南来北往的人流一年就多了十几万,“车水马龙”让我记忆最犹深。
童年,随父亲工作调动到汉阳坪。初见那坪,石板铺成街心一条线,大人站在屋檐坎下隔街可以握手,我跑不到几十步就到了街头,还要上坎下梯,临江的房屋都是吊楼子。我亲身经历过,三年中就有两次洪水荡街,一阵“跑水”的急促锣响,街上的人都爬上猫耳寨,眼睁睁看着一排吊楼子房没入江中。江水按季节变脸,一直到“濠江处处皆歌声”的澳门回归,这年猫耳寨下的江边,立岸而崛起一座“万丈大堤”,堤上街道还人车分流双向畅通,街两旁民居高楼傲然靓丽,十多年了,历经了百年不遇的江水泛滥,洪魔也只有望街兴叹,无奈地咆哮东去。
少年,随父亲蒙冤而下放到凤凰山下的山村里。生产队里劳动,记下了山民的歌谣,体验到了山里的真实生活:“住在老扒窝,出门就爬坡;烤的转转火,吃的洋芋果;苞谷米当燕窝,白米没见过;黑了就睡觉,亮了就干活……”这歌谣我也跟着唱,一直唱到土地下放那年,父亲的冤案得到平反昭雪,我也考上了安师,可是父亲的魂魄却留在了山里,所以我师范毕业成了家又有点出息后,才重返那少年时代的山村里。这时的山村,水泥路把山与山相连,双轮四轮代替了肩挑背扛,山民的歌谣也变了味道:“住在山里边,公路把手牵;楼房座座新,电灯亮闪闪;网上学知识,白天勤快干;千里手机听,世界电视看;桑茶耳倍药,样样都来钱;……”没了悲观,有了开心。
立业,我教书在县城。可认识属于自己家园的城,是小时父亲给我看县志开始的,朦胧的小脑筋里,县城四方有城墙,墙角上有文峰塔,城后北坡有菩萨泉,泉上有株百年的菩提树。第一次见县城,是那年山里闹灾荒,随父亲翻凤凰山到川道这边挑苕片子,强求进县城的。记忆中的印象,知道进城要过木桩撑的独木板桥,城外荒草田野中有零星的几户人家,城就是比南山的街大,城里的人就是比街上的人多,还有好多南山街上没有的好吃的,可是要票票才能买,我只能流清口水。父亲把我领到叔伯那里,想的是给我混顿城里像样的饭吃,可他们的孩子也喊“饿”,父亲只有拉我赶紧离开这个城。
成家,当然是在县城。如今孩子上了大学又都工作了,可经历的岁月,闭上眼睛,也清楚城墙上的砖块虽然有些剥落,而城墙外的荒芜沙滩早已是书声朗朗的高楼,还有轻歌曼舞挥剑跑步的绿荫地;月河上的独木板桥在岁月中逝去,立交两岸的是托着祥云的五座飞虹;购物的票证已成为珍贵的收藏,男人为了帅呆女人追求阿罗而选用粗茶淡饭;城南的垃圾坑建成了现代广场,凤凰也下山在这绿树成荫彩灯闪烁的仙境中栖息。
蝶恋围湖花,燕过柳梢尖;风声阵阵,鸟鸣阵阵,家静听微笑。去年虽说汉阴被定为省级园林县城,但它享有世界名气的是近几年挖掘出来的“三沈文化”,轰动国内外的是“中国·汉阴油菜花节”,潮起文人骚客的标帜是《汉阴文艺》“稿园”的恢复与传播。这个以文化运载出来的全国十大花节盛会,不仅带动了陕南文明的跨越式进程,而且还征服了古老山城延续了几千年的历史俗风。风起云涌的岁月,川陕大移民,给这里的每一条街巷、每一寸土地都留下过值得书写和回味的往事。如今,我们只有透过邧家坝遗址出土文物的黑白图片,去回望并不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