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老父

家 有 老 父
沈兰英
    老父今年七十三岁,与母亲相濡以沫半个世纪,养育了我们兄弟姐妹共五个,并使我们都有了工作成了家又做了父母;老父有工资,每月一千多块,可自己享受不了十分之一;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除了病倒在床,老父的脚步无法停歇一天;一天虽有二十四小时,老父却常常睡不够三个钟头。
当老人们在广场、河边、马路上散步聊天时,老父却在给我的老母擦汗,挂针,喂饭,熬药……当我们在过着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日子,吃着满桌佳肴,与宾朋欢聚一堂时,老父却忘记了自己的一日两餐,在把我老母护理妥贴之后便匆匆睡去,以便能在漫漫长夜继续为我的老母擦汗挂针喂饭熬药……而老父的饭食只有便于随时充饥的馒头。
每当我们说“爸爸,我给您做饭吧”“爸爸,您去休息,让我来服侍我妈吧”“爸爸,给您请个帮手吧”“爸爸,您需要点什么,我去给您买吧”,老父总是说着一句话:“别操心我,你们工作要紧。”
终于,我看到了老父的步态越来越缓慢,双腿经常浮肿着,我听到了老父上楼梯时吁气的声音越来越粗重,我想到了老父的将来。我本能地给老父买来衣服和营养果品,也尝试着放弃睡眠去承担守候老母的辛劳,但我究竟不是全心全意,总因服务质量不合要求而被老父赶离老母的病榻。
老母早年得病,晚年失去行走能力卧床六年。是老父,一次次把她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成就了一个完整的大家庭;是老父,担当了老母的家庭医生、护士、膳食师等多种职分,尽力减少儿女们的忧愁,节省了儿女们的一大笔费用;是老父,始终以微笑面对困难和他的亲人们,才使我们安心地工作和生活。
病魔把老母折磨得痛苦不堪,我们却从未见老父皱一下眉头。我们一年几次送老母住进医院,医生最后总是无奈地摇着头下病危通知书,或劝我们将老母接回家准备后事。因为老母那骨瘦如柴的手背和腿上早就扎满了筛孔似的针眼,连专业训练有素的护士都常常连试几针仍摇头叹息,惶恐得不知该扎何处。为此,老父自学药理,自备了全套输液用具,先在自己身上反复试验扎针,练就了一手比专业护士还过硬的扎针技术。老父潜心研究老母的病变规律,连屡次请医生上门开的无数个药方他都依次编了号,写清每个方子对应的症状,以便下次老母犯病时他好尽快对症抓药。
随着大把大把的钱变成氧气和药物,这些氧气和药物变成老母越来越差的体质,老父更辛苦了。多年以来,老母不能下床,不能站立,每次大小便时老父就竭尽全力把她抱下来抱上去。老母常常意识不清,老父便用一个专门的小本子记录下老母每次进食、吃药、排便的时间和数量以及当时的状态,准确地掌握着老母的生活节奏。几年下来,这样的记录有了密密麻麻厚厚实实好几本。
尽管老母的病势越来越重,老父总不放弃一个梦想。他希望老母那皮包骨头已经萎缩的双腿重新长肉,弯曲的脊背再次挺直,然后手挽着手到场院里,到大街上走一走,到省会京城去逛一逛。哪怕这个梦想达不到,哪怕老母永远不能站立行走,他也不灰心。只要能摆脱氧气,老父也知足,就像好几年前那样,中午从三楼把老母背下来,用自己亲手做的竹木推车,沿着大街,顺着马路一路推着老母走下去,直到日头偏西,再把老母背上三楼……。
为了实现让老母重新下床行走的梦想,老父用八年抗战的精神勉励自己,还告诫我们做儿女的不要有消极态度。为了这个梦想,老父每天早晚给老母的双腿各做两千次的推拉运动。为了这个梦想,老父为老母精心设计了一份套餐:用人参汤、甲鱼汤、番茄汁调和起来zuo鸡蛋羹,每次五个鸡蛋,一天三次,其间服用两次黄芪阿胶浆。为了这个梦想,老父时刻关注电视,有一次看到广告宣传一种润肺止咳的新药,120元一盒,可服用七天,老父像得了救星,一次买回十盒。
老父前四十年献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