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瓦多尔·夸西莫多(1901-1968)意大利诗人。夸西莫多一生著有许多作品,尤以诗歌著名。主要作品有诗集《水与土》、《消逝的笛音》和《日复一日》等。1959年,因为“由于他的抒情诗,以古典的火焰表达了我们这个时代中,生命的悲剧性体验”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莫名的哀伤
田野上满是白色黑色的根芽
飘逸着令人悸动的芳香,
蚯蚓和流水把土地一遍遍耕耘。
一缕莫名的悲伤
隐隐骚动在我的心房。
死亡并非我惟一的归宿,
不止一次,我的心头
体验到泥土和青草的分量。
岛
对你的爱,
怎能叫我不忧伤,
我的家乡?
桔花
或许夹竹桃
清幽的芬芳
在夜空微微荡漾。
一湾碧蓝的流水
催动悄然东去的玫瑰,
落花轻舐堤岸
在谧静的海湾低回。
我依稀回到你的怀抱
街头隐隐流来
温柔而羞涩的声音
呼唤我弹拨诗人的弦琴,
我茫茫然
这似乎是童年
又仿佛是爱情。
一腔乡思
蓦然翩飞,
我赶忙潜进
留不住的迢遥往事。
海 涛
多少个夜晚
我听到大海的轻涛细浪
拍打柔和的海滩,
抒出了一阵阵温情的
软声款语。
仿佛从消逝的岁月里
传来一个亲切的声音
掠过我的记忆的脑海
发出袅袅不断的回音。
仿佛海鸥
悠长低回的啼声;
或许是
鸟儿向平原飞翔
迎接满施的春光
婉转的欢唱。
你
与我——
在那难忘的年月
伴随这海涛的悄声碎语
曾是何等亲密相爱。
啊,我多么希望
我的怀念的回音
像这茫茫黑夜里
大海的轻波细浪
飘然来到你的身旁。
素白的衣裙
你低下了头,凝眸注视我
身着一件素白的衣裙,
左肩下襟怀敞开
微露你的酥胸。
一束光芒沐浴着我,
悠悠颤栗,流荡在你光裸的臂弯。
我重新见到了你。
多么含糊、急促,你的言语,
你把一颗心安置于
人生的天平——
生活和竞技场何其相近。
风萧萧
掠过漫漫的大道
在三月的静夜,
唤醒我们这班陌生人
好像生平头一遭。
清澈的海滩
我这个凡人的生命
多么酷似你,清澈的海滩,
你引来卵石、阳光,
让喷涌的浪花
演奏出与幽微的和风
不和谐的音乐。
倘使你唤醒我,
我倾心谛听你,
每一瞬间的停歇
是无垠的天宇,令我心旷神怡
是清爽的夜幕下
树木的宁静。
柠檬树上的黑喜鹊
教堂前面的草坪上
孩子们围绕着我
随着音乐的节奏
脑袋轻轻摇晃
跳起欢乐的舞蹈。
——或许
这是生活的真正信号。
黑夜升起了
忧伤的帷幕,
溶溶的月光下
青翠的草地上
人影婆娑!
——回忆
仅仅带来短暂的梦想。
是苏醒的时候了,
大海的潮汐已在澎湃
这时光
已不再属于我,
只留下遥远的、
朦胧的幻影。
南方的风啊,
你舒发着柠檬花的芬芳
请吹散吧
那洒在安睡的孩子
裸露的身子上的月光,
把马驹带到
润湿的牧场,
掀起大海的波涛,
驭走笼罩树林的乌云。
白鹭飞向海面
懒懒地嗅着
灌木丛中的污秽;
柠檬树上
黑喜鹊一声长鸣。
几乎是一首情歌
向日葵向西方仰着笑靥
目送白昼急速地沉落,
夏日的热浪蒸腾而上,
叫树叶和烟缕俯首折腰,
天穹最后一次的奕容
卷走了萦绕的霓衣云裳
和震耳欲聋的雷鸣电闪。
亲爱的,已是几多岁月,
纳维利奥河畔葳蕤多姿的树莽
又一次挽留了我们。
然而,这时日永远属于我们,
那太阳也永恒地运行
带着她脉脉温情的光晕。
我再也没有回忆,
也不再情愿眷恋往昔;
回忆溯源于死亡,
生活却永远无休无尽。
每一个晨昏全属于我们。
倘若有那么一天
时光停止了运行,
你和我飘然远去
纵然我们觉得为时已晚。
在纳维利奥河畔
我们仿佛又回返孩提时代,
双脚打水戏耍,
凝望着潺潺流水,
娇嫩的枝叶
在绿波中黯然荡漾。
一位旅人默默走过我们身旁,
手中不是握着一柄匕首,
却是一束灿然盛开的天竺花。
(以上吕同六 译)
古老的冬天
在半明不暗的火光中,
你那纤巧的双手我渴望一见,
它们散发橡木和玫瑰的味儿,
也有死亡的气息。古老的冬天。
鸟儿寻找谷粒,
转眼间披上雪花,
于是就有这样的话:
少许阳光,一个天使的光圈,
还有雾,还有树,
还有我们——清晨空气的产物。
(钱鸿嘉 译)
致大地
太阳迸发膨胀而进入睡眠,
群树恸哭;
爱冒险的晨曦
你在此,解缆,升帆,
而温暖的航海季节
将近临盆而骚动的海岸。
我在这里,懦弱,清醒,
怀着另一片大地
怀着歌声变幻无常的怜悯
爱在我心中发芽
在男人们的心,在死亡中。
我的悲伤长出了新绿,
但手空气似的
在你的枝桠上,
在把忧伤关在
女人的孤独中
但时间从未抚摸,
那使我变灰白的,剥掉我的树皮的一切。
在你身上我投入自己:教堂里的
冷静沉在心中:
天使赤裸的脚步
响起,在那里,在黑暗中。
(沈睿 译)
向雨祈祷
天空好闻的气味
带着绿意,
刚入黄昏的雨。
赤裸的声音,我倾听你:
在你身上,有皱纹的心怀着甜蜜的
第一批声音与避难的果实;
而你唤醒我,沉默的青春时代,
被另外的生命和每一个动作
被突然让黑暗说话和变形的
复活所惊喜。
以天国的虔诚,
以其光的虔诚,
以悬浮的水的虔诚;
以我们心的虔诚
以脉管裂开
在大地上的虔诚。
(沈睿 译)
欢欣的模仿
树林使黄昏
更像被遗弃的地方,
你无精打采地
最后的脚步已经消失,
就像花朵很少长在
菩提树上,这是命运。
你追寻情感的动机
追寻你生命中沉默的经验。
镜中,时代对我显示
不同的运气。如今
美闪在别人的脸上,
我已经失去每一个
不该失去的事物
甚至在这残余的声音中
欢欣也是模仿
(赵小克 译)
现在天已破晓
夜已过去,月亮
静静溶进水波里,
落进河水里。
九月就在这朴素的
土地上,翠绿的草原
象春天南方的山谷。
我已离开伙伴
把心深深藏在旧墙内,
独自静静地想念你。
你现在比月亮还遥远,
现在天已破晓
马蹄正在踢着石头!
(赵小克 译)
在海边
还是那样,那一天
帆船倾斜的海水离我们逝去。
树林抛弃了我们,屋上
好像还飘着炊烟
假日的海边
还有旗子在翻卷鸣叫
像匹匹小马。
当岁月遗失,你扬起
高高的山岭般平静的声音
你仍然像静止的叶子一样
悄悄地思念
不再酿蜜的蜜蜂
轻轻叼起谷粒
鲜艳的星光已经褪色
在河里,水轮转着
溅起水花,搅起山谷的空虚
性别吸引着,返老还童。
我屈服于血液,
山崖鲜活灿烂,
可声音象悲伤的奴隶
胸中发出的叹息
我的一切都已失去。
在我岛上的北方和东方,
有着心爱的石头和水
升起的风:春天
掘开了苏亚比安的墓
花卉点缀着黄金。
永生像是虔诚
同样让人不耐心地
想起逃亡:
在崩溃的边缘
岩石总是在犹豫,
而根要对抗鼹鹿的牙齿。
在我的黄昏时分,
群鸟在尤加利树上
摇动着枯树的芳香。
这里秋天还在植物的
骨髓里;在大地的胎内
秋天孵育着石头;
长出的花穿过篱笆。
人们乐于回忆,多毛花冠
几乎成了人的温暖。
你听着,在幻想里微笑:
什么样的太阳润滑着
少女的发丝,无时无刻的阳光;
什么样的柔情欢欣和黑暗恐怖
以及挤出眼泪的驯良
在难堪的时间里重复,
但象秋天一样,
你的生命隐隐不见。
今夜,也是,掉进
斜坡的水里;水桶
滚在拂晓的井边。
窗外的树象是
花朵装饰的归航的船只。
爱人呵,
死亡离大地多遥远。
(赵小克 译)